我每天夜里在三门立光图书馆的大厅里席地而睡的时候,我总是反复责怪自己为什么对家里的空调冷饮视而不见,为什么逆着大家的潮流、背井离乡来到这个我从来没听说过的县城。为了写好一篇文章不得不单手打字,因为另一只手要赶走飞舞在空中、狗一样冲向我的蚊子。
为了找到这个原因我不得不追溯到一个月之前在南京青旅萍水相逢的那群禽兽们。对,学霸、大佬、果冻、山东哥、导演,我就是因为和你们从晚上八点聊到凌晨五点、从傻逼一样的南大碎尸案聊到我们梦想的青春,我才想起来拾起来被我拖延的梦想——给独立书店做个生存调查。但是仔细思来想去我没钱,我也不想管爸妈要。我想动动心思在学院的暑期实践项目的资助资金身上,我一个党员也不想去抢团员们的活儿宣传一下共青团的先进经验… …掰着手指头查查之后,我想我的题目确实没什么通过的可能,也就不想再烦劳慈祥的老师,让他们婉转的拒绝我了。我忽然想起NGO或许会喜欢这个题目,可惜查来查去,最近要么是联合国资助女性发展调查、要么是哪个慈善小学招募打杂的义工。《南风窗》的“调研中国”挺好,可惜已经结束一个月了…当初正在安慰自己已经努力找过项目了可惜天时不好明年提前一点报名吧暑假就这样吧回家看看书就好的时候,三门立光图书馆志愿者招聘就这么弹开了。我想,其实这个也好,首先我当时看到了立人、再次起码这是个图书馆。
就在这里,现在在停电的三门的我,真的有些责怪当时手贱打开了最后一个网页,我也有些后悔当时风骚的自己投了一份足以让自己被选中的简历,更后悔遇到了一个放弃大学做公益的奇葩馆长。这一切地一切逼着自己、渡过了一个被一份八天活动策划占有的六月。顺便还有以十万字计数的办公室总结、我的转正材料、以及我们班三位新党员的材料。还有在七天中被预习学习复习完毕的VisualFoxpro、伦理学和管理学。
有时候我会告诉写策划写到五点的自己,男孩儿不哭。但是看着宿舍里熟睡的哥们儿,我还是有话难说。以前写一个两小时活动的策划,我会写上三天。但是这次要我独立策划八天,忽然一种日子过不下去了的感觉紧紧抓住了我。不过我庆幸我还好挺过来了。有时候我在洗澡忽然有了想法会从浴室出来默默把小活动写下来再回去洗澡,我随身带着所谓的“立人笔记”想到啥写啥。我甚至想到了要用戈培尔那一套来统治我的小营员,最后经过一番斗争,我觉得,这个法西斯恶魔的方式确实有一套本事,就默默写下来了。
我庆幸我当时坚持下来了。不然我也不会知道原来浙江台州三门是这个鸟样,这里群山环抱。慈爱包容的森林养育了一群昼伏夜出活力无限的蚊子、这里人吃毛芋头都不蘸糖、这里糍饭的内容不是山楂葡萄干白糖而是狗日的梅干菜和烤肠。日子过不下去的感觉再一次紧紧抓住了我。多大仇啊我想,同样都是中国,为什么这里和我泱泱大彭城这么不一样。我刚到这里的那天下午,一阵雷暴雨毫无预兆的袭来,结果一道雷就劈在我们立光图书馆门口的路上、小明哥作证,我们都看见了。此言为虚的话三门你劈死我。不过所谓空山新雨后,我从动车上走下来的时候,看到云朵棉花糖一样一朵一朵套在三门连绵起伏的群上之上,我确实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美吓了一下。这里的那个叫黑冻的玩意儿也蛮好吃的,三四两杨梅酒也给了我这个外地人一个牛逼的下马威。更可耻的是,小小的三门竟然也卧虎藏龙。在网上聊得high的芷若妹子到了这里就开始卖萌声称要扮演沉默的大多数。最后一天写了八天策划的小贝学姐随便给我们露一手就养活了我们十几个志愿者。唯一的工科男小明哥有两句口头禅,一句是,你也看过这个啊?第二句是这个你也看过啊?一副老子工科男但是老子还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张晔华那个崽子竟然还是个诗人,连自我介绍都要写成诗歌,但是还好他的自我介绍没有唱出来,我替他捏一把汗。完了我实在没法一个一个列举了,不然我都怀疑自己生活在一个充满外星人的丛林。还有我会告诉你我们这里搞后勤的曾哥在买菜之余都要问我你看没看完托克维尔,日子过不下去的感觉紧紧攫住了我碎成饺子馅儿的心。
在矿大里我时常打着托克维尔哈耶克一丢丢的人招摇撞骗,告诉身边的同学他们从来没有说过的话。比如:大学之道在于明明德,在于美国——托克维尔之类的话,不是我懒得去看,而是反正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人是谁,我也没必要严肃的他们对不对。但是当时曾哥问我看没看完托克维尔的时候,我还怂了。因为这位后勤大哥问我的问题的语气就像今天早上你吃了没有。我只能说我还没吃完,其实我还没吃呢。不过我也原谅了自己的无知,我与当代大学生比较而得出的优越感中解脱了出来,找到了除了党之外的组织,这是我这个大一崽子最大的收获。当然毫无疑问第二收获就是三门这些萌到爆的小萝莉营员(禽兽之心)。晚上睡觉之前,我们交流的关键词有“恐怖谷理论、巴纳姆效应、真人图书馆、相对主义怀疑主义…”我不怕别人骂我们装逼,因为我们乐在其中。你或许说我们槽点有余萌点不足,但是我也想说芷若妹子给孩子甜甜的讲烫伤的种类的时候,我忽然就被萌到了。此处省略精彩的若干字。
我常想我为什么要追求与众不同的谈吐,看与众不同书。为什么我情愿装逼却不愿意在麻木中同流合污。当我把我知道的一切告诉我们夏令营初中的营员的时候,三门这个地方忽然告诉了我意义。当地的理事在开幕之时,对这群还在上初中的小营员说,做顶天立地的三门的时候。这群熊孩子突然毫无违和感的严肃了起来。或许他们不懂这句话的意义、他们或许还区分不了国家与祖国、区分不了政府与社会。他们也没有微博,参与不到什邡的关注之中。但是他们已经稍微理解了什么叫做顶天立地的三门人,这里的少年们将来鉴赏完泷泽萝拉之后或许也会继续翻开看了一半的托克维尔。谁知道呢?虽然我从初中才毕业四五年,但是我突然感受到他们是如此的年轻。而且如此充满希望。今天下午我安排一个演讲、有一个小女孩非常大方的站起来,将来她从她刚刚写的人生中写出的最重要的三十个梦想中,她最重要的三个。她的语速略快,但是知道跟下面的听众互动、沟通然后调整。她的普通话特别标准,仪态落落大方、没有留露出一丝紧张的痕迹,足矣让我们人际沟通课程中一半的大学生演讲者汗颜。最让我无语的是她还是一个当地一所中学笑话级的姑娘。还有我们组的小男孩说,我想做出中国网游的良心之作。当时就把我吓了一跳。
我明白他们有一天也会长大,也会深入社会的漩涡之中。男孩儿也要为了房车生计奔波,女孩儿也要在繁重的压力之下打拼,就像我们一样。但是起码他们的人生中有一个短暂的七天。在这七天里,他们朗诵诗歌、他们鉴赏电影、他们发表演讲。他们在我们的引导之下,开始了解美学、伦理学、法学…开始看到更广阔的世界。于是我长久以来对于知识、经历的追求也就有了意义,那就是,协助他们成为一个个、顶天立地的三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