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创作大赛——已是黄昏 by 三门中学 李富阳

2014-06-29

前几天看到巴金的一张老年照片,94年,杭州的西湖边上,满地的荷花,艳冶极矣,却并不美到人的心里,反倒是岸边坐着的那个老人,叫人看了一眼就在移不开眼睛。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他,满怀的苍凉之感就那么盈涌上来,让人措手不及,放佛看见了一个苍老的灵魂,在诉说着对尘世的不舍。

这世界对于巴金来说本该是令人憎恶的,它将他的所有一切都在最美好时打碎,再强迫他自己拿起碎片伤害自己。在那场浩劫来临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突然,他一下子什么都没了,世界抛弃了他还不够,还要连累他的家人。72年,在爱人萧珊的遗体前,他紧锁着眉头,神情充满了痛苦。这是他几十年来的妻子啊,他陪伴着他走过了多少风霜,他受了多少苦,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上最后一句话,他就这样走了。正如他在回忆萧珊的文种写的那样“让所有的罪都由我来收吧,为什么偏偏选择是她?”充满了对世界的绝望,他只能用这种近乎嘶吼的方式去质问,然而却并不能改变什么。之后的几十年,他一直都独自生活,像一个没了根的树,寂寥的令人心疼。是光明催人老吧,转眼就到了暮年,所有的一切都轻了,淡了,不再那么戳痛人心了。

所以他才会说:“我要争取多活。”与生命抗争,永不放弃。

94年的巴金,望着一片荷塘美景,他的眼中没有抱怨,没有愤慨,有的只是心中洗净尘泥后的硬瘦剔透。也许只有站在生命末端的那一刻,才能真的做到什么都放下。

看到杨绛和钱钟书的合照时,我第一个想到的词便是“天作之合”四个字,老旧的黑白照片上,杨绛一头利落的短发,俯着身子和钱钟书先生意味着看书,就像两棵老树,紧紧依偎着,相约好了要一同走过下半生。突然觉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几个字放在他们身上在合适不过了。与他们结婚照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结婚照里的钟书先生太年轻太锋芒了一些,而杨绛女士则完全像个小姑娘,总觉得没年老时看起来那么相配。也许,只有年岁逐渐增长起来,在一起长皱纹,掉牙齿,白完头发的日子里,两个单一的灵魂才会逐渐融合。忽然想起尤金说的“有一种爱像白开水,唱起来索然无味,但在最深最深的地方存着久之不去的甘甜。”

即使钟书先生去世后,杨绛女士仍然很精神,毕竟爱了一生,已经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已曾相守,何必悲伤?

只等着最后一刻的到来,好与你相聚。

丰子恺先生的身上总有一股中国文化人特有的气质,博学,多才,但又不傲慢,很随和,亲切。丰子恺先生一生最崇拜的人便是他的老师弘一大师。丰子恺先生说:“弘一大师是一个比较像人的人。”像人,这两个字便是丰子恺先生医生的追求。

丰子恺先生总是留着不长的胡须,书生气十足,头发稀稀疏疏的,但一双眼睛很澄澈,干净,像孩子的眼睛,能映出人的倒影。他喜欢画漫画,用毛笔画,线条永远都是那么简洁,画面永远都保留着一份童真。看得人往往会在微微一笑后陷入沉思,因为那寥寥几笔的画中常常蕴含着这世间最动人的哲理和爱。万年的丰子恺正好遇上了那场无数文化人噩梦的浩劫。老画家自然无法躲避,被下放到乡下,深受病痛的折磨,直到实在撑不住了才被送回家安置在一个十平米的小房间里。可就算这样,老先生的心仍然未变。他只要有笔,有纸,有一方供他画画的小桌子,什么旁的都无所谓。他笔下的画依然那么轻易地就能打动每个人的心,没有抱怨,没有悲伤,丰子恺仍然还是那个丰子恺。可在那个年代,有时连他这样小小的寄托都容忍不了。儿女们怕他的画给他惹上麻烦,要拿走他的纸和笔,他便说:“你们这是要了我的命啊!”孩子们替他辛酸,才罢了这个念头。

它守着自己的小屋,守着自己一生的寄托,直到人世间的曙光第一次无法照到他的眼底。他做到了,想他的老师弘一大师一样,成了一个像人的人,保持初心,始终不变。

每个人的一生都是那么的短暂,每个人都终将走到属于自己的黄昏。也许年轻的我们对那段不可知的未来仍充满迷茫,但时间的流淌是无形的,待到皱纹也悄然爬上我们年轻的面庞时,我们才会发现,原来不及顾首,已是黄昏。

但愿那时的我们亦能做到不计较,不空洞,拥有一颗丰盈的心,怀着最初的梦,从容而优雅地迎接生命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