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有为把自己积淀了7年的故事和经验交付给中信出版社,最终诞生了一本《回家乡建一座图书馆》。之后,有为又在北京做了几场新书分享会,听到了很多不一样的声音。
一本书的内容是静态的,是一张定格在有为图书馆第七年的照片。在编辑的过程中,为了让这张定格照更动人,几经易稿,也对措辞和部分篇幅做了调整,删减了一些同样珍贵的故事。从4月起,我们会在公号里定期分享书里的部分内容,以及那些被“舍弃”的故事,和新书分享会上的交流。希望它成为一本流动起来的书。
本篇内容是2016年有为要搬新馆之际,收到的一份小义工的信。从城东老馆到城西新址的3.7公里,不仅是物理上的距离,还有新环境和人际关系的变化。青春期的3.7公里,可能就是所谓“残酷的成长”吧。
虽然有为建馆8年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足以陪伴当地孩子整个成长期。每当曾经的小读者、小义工回馆,总会让人感叹,原本还是吵闹的小毛孩,突然之间就“蹭”地比馆员高出了一个头。有为有幸曾在这些孩子灵魂最纯净的时候驻足过,也收到过不少孩子们的小纸条、悄悄话。孩子们对有为的信赖和眷恋,很沉重也很珍贵,也提醒着我们:有时候傲慢的成年人不经意的许诺,对于这些敏感而纯粹的孩子来说,是会“融进骨髓里”的。
有一天早上,馆员开门,发现门缝里塞进来一封信。
马上就要和图书馆说再见了,虽然图书馆会在另一处,以另一种姿态重生,可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疯魔般地爱上它了。
这个小小的地方承载了太多的回忆,有笑、哭泣,就像五味瓶。在这个地方停留,我大部分时间是笑着的。笑着一一 辨认墙上的照片,笑着看前台,笑着与每个熟悉的人握手拥抱。当然,在每次冬令营与夏令营后,说好的不诉离殇,明明再也不见,却还是变成了“有空回来”。流下的眼泪只有枕头知道,想说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三门本身就是小小的,所以图书馆是小小的城里小小的图书馆。书不多,有一群热情的受众,还有咱们中学的志愿者。作为义工中的传奇“生物”,每当吹嘘起来,还颇有自豪感,可以在小伙伴中神气活现,而几年过后,当属于我的所有痕迹都被抹去,这里的一切都不再有我的影子时,还有人会记得某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一个叫俞逸的傻小子曾在图书馆前的空地上奔跑过吗?还有人会怀念这座融入骨髓里,再也不能与自己分离的图书馆吗?
一年又一年,一个月又一个月。过客总是有的,有的人志向远大,前来体验志愿者生活后又去大展宏图。有的人虽然平淡,但也许瞳孔里装着整个宇宙。或者在这里驻足过的人性格开朗,或许在这里徘徊过的人会将一切铭记在心。有的人来了,带走了睿智;有的人则将青春的傲气都交付于此。一切的一切,都要和记忆中那座坚固的城堡说再见了。
就不能再迟些吗?作为一个乞讨者,我宁可跪在它的台阶上朝圣,宁可蜷缩在昏暗的灯光下,守候着这里的一切,看着它进入梦乡。我多么想再抚摸墙上的涂鸦,直到这堵墙被其他内容覆盖;我多么想再吃一顿图书馆的晚餐,然后等着蔡阿姨夸我饭量最大啊!我不是心痛,我是舍不得这里的一砖一瓦,每一块地板,每一盏灯,每一个人。
总是要说再见的,所谓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话语,只不过是虚妄之诺,而这个里里外外充满着人文精神的殿堂,也终将被夷为平地。虽然这消息千真万确,可突然的告别却使我好像沉入最深的海底,好像突然被一颗子弹贯穿了头骨,在图书馆要搬离的那一刹那,或许我心痛,因为这里已经成为我灵魂的一部分了。
那么,每个故事都会有结尾的。图书馆会在另一个地方和我再见的。我知道这一点,但两者完全不同,就像一座不会有尽头的跑道,我向前狂奔,图书馆却与我背道而驰。
再见图书馆,多谢。
俞逸
2016年12月16日
收到那封门缝里的来信后,我写了一封回信。
致:俞逸
亲爱的俞小朋友,我不能告诉你,一切都会变好。世界就是这样吧,会变化。不以我们的意志而改变。头上多了根白发,考试挂科了,暗恋的对象看不到我的存在。有些人来了,有些人要走。你说得对,“总是要说再见的”。
从2011年11月构思有为(在你心中是立光吗?),到现在这一刻,5年过去了,图书馆,也要上学去交新朋友了。
“再见,再见”,我们在心中对它挥手。“再见,再见”,我们期待它放学回来聊聊这一天。嗯,俞逸,你上学时,你的妈妈在心里也这么念着吧?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古龙的《第七种武器之离别钩》:“你用离别钩,只不过为了要相聚。”“是的。” 离别后,我们才能相聚。有离别,我们才会更珍惜相聚的时光。
现在的新馆,对5年以后的另外一个俞逸来说,也会是寄托他的青春、他的灵魂的旧馆。谢谢你的“多谢”。(鞠躬)
在过去的5年,谢谢你与我们一起成长。(再鞠躬) 现在,我们都更有力量了。和我一起,做一个图书馆守护者,帮以后的俞逸们建“一座坚固的城堡”,如何?
图书馆守护人
曾经小义工社团的爬山读诗活动
编后补充
搬馆至今,不知不觉又过了很长时间,不知新馆有没有变成当时回信中所说的,5年以后,另一个少年寄托青春和灵魂的地方。
相对于瞬息万变的大城市来说,像三门这样的小县城所发生的变化并不算太快。可能对孩子来说,并不在意房子的好坏,他们更喜欢能玩、能闹、能见到许多有趣的人的地方。当那个小小的、破旧的图书馆变成了宽敞明亮的新馆时,可能就意味着原先肆意玩闹的秘密基地变成了美丽的殿堂,反而让一些孩子感到不自在。回溯有为当时在做搬馆决定时,似乎并没有仔细考虑到“新”对他们带来的影响。
那些曾经在老馆长大的孩子,如今已在不同的城市里念大学了。有为成了那个“驻守者”,现在是,将来也是。你们当时对老馆的不舍,一如有为对你们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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